最先去告發柯荃的竟然是陶勤，心理的壓力和不能入睡的艱難，讓他甚至連二十四小時都沒有熬過去。這已經不是睡不睡得著的問題了，他們想要把自己從殺人案裏摘出去，就必須盡快報警。

與柯荃一刀兩斷劃清界限，這就是他們的態度。

陶勤告發之後，警方很快控制住柯荃。柯荃背後動手的人，以及鳳尼老板老柯也隨即牽扯進來。陶家三人雖然很想把自己從裏面摘出去，可面對黑勢力的威脅和老柯救女的決心，哪裏有他們想的那個容易摘幹凈。

老柯告訴警方，柯荃是受到了陶勤的PUA，被洗腦被精神控制了，背後主導的人根本就是陶勤。要不然，他一向優秀的女兒，絕不會會拋下家人和出色的事業，長期呆在陶家不肯回來。

而那個叫海哥的，直接粗暴地給陶家人送去恐嚇信。

陶韻站在重癥監護室的玻璃前，久久不動……她看見自己唯一的朋友，頭部還腫脹著，周身死氣彌漫。這裏只有她一個人守著，因為秦媽剛剛由於太過傷心，誘發心臟疾病，現在正在接受治療，秦爸忙著照顧。

如果不靠丹藥，其實靠仙法強行續命也可行。但秦斐命脈已斷，已經被宣布腦死亡，心臟的跳動全因她留下的一股仙力，體內的魂魄也被她束縛住不得出來。這樣嚴重的傷，毫無疑問需要極強的仙法才能治好，她卻只是個上仙。

細數整個仙界，或是司命或是戰神，或是天君……這樣強大的存在，才有能力救秦斐。而即便能救，也是極其消耗仙力的。

她打了連衡的電話，沒有打通，人大概在鈞天大殿吧。她回到仙界，直奔鈞天，在大殿外求見天君。

好巧不巧，月神從裏面出來，笑盈盈的臉上像開出了花。

“見過大人。”

“嗯。”

兩人草草對視一眼，一個離開，一個進去。

陶韻得到召見，腳步飛快走到殿中央。天君坐在案前，面前堆著高如小山的折子，折子旁邊放著一盆月瑩花，泛著淡淡的月色冷光，漂亮得奪目。

一看，就知道出自月神之手。

天君放下手中的奏折，走下臺階朝她邁步過來，註意到她眼睛瞟到的地方，笑容略顯無奈，解釋說：“月神好容易種出來的月瑩花，獻寶一樣給我送來。”

陶韻：“看出來了。”

連衡揮手，讓伺候在旁邊的隨侍先下去，才又說：“細數整個仙界，心理落差最大的當屬月神。她辛苦種出來一盆月瑩花，引以為傲，我若不收……”

他攤手。

陶韻：“嗯，這也看得出來。”月神除了卓絕美貌和妙曼舞姿，就沒有什麽一技之長能貢獻給仙界，長此以往，心中必然惶恐。

連衡心裏沒鬼，坦坦蕩蕩：“我便讓她多種些，若能鋪滿這外面的更露臺，遠遠一看花團錦簇似一輪滿月，那便再好不過。”

陶韻挑了下眉：“天君旨在照顧她脆弱的心靈，是天君仁愛，但只怕她會會錯意。我進來時候遇見她，她美滋滋像吃了仙蜜，只怕今天晚上便要做個與天君兒孫滿堂的夢。”

他聳了聳眉毛，並不驚訝，說句實話：“有這樣心思的女仙，不少她一個。”

陶韻：“……”

“倒也不是我自戀自誇，萬事皆知，不由我清靜。”頓了一頓，看著她，“想要絕了她們的心思，只有一個辦法——你明白的。”

懂，等她宣示主權。

陶韻不是來跟他打情罵俏的，話說到這裏，皺皺眉心，退後半步雙膝跪下。連衡臉色一沈，一把扶住她的手臂，他很是不悅，還沒來得及埋怨她，先聽她說道——

“我有疑問——敢問天君，如果出手救一個凡人，算不算擾亂凡人命數？”

連衡還是把她拉起來了，依然不悅：“有話站著說——如今凡人命數已經不歸仙界和冥府管轄，救，自然不算擾亂。”頓了一頓，問，“你要救誰？”

“秦斐。”

陶勤這邊，直到柯荃進去了，才獲悉炸掉的車雖然是陶韻的，但車裏坐的卻不是她。既然陶韻還活著，那詛咒他們無法入睡的，真不是陶韻的鬼魂？

陶勤被柯荃父親指控，突然被帶走調查，周綿心身體本來就走了下坡路，心驚之下住進了醫院。讓她無法安心的並不只有兒子被調查，她記得她聽到了——“司寐之神”。可是陶韻怎麽會是個神仙呢？是不是她自己精神失常，產生臆想？

可是想到陶韻的種種奇怪行為，又不得不信幾分。

陶霆聲在醫院陪床，兩口子雙雙陷入各種思考。周綿心覺得自己完了，陶霆聲卻覺得這是個機遇——他開始反思，覺得自己不光得罪了一位神，還得罪了財神，所以這段時間才總是失財。他曾經請過財神像到家，詭異的是隔天財神像就會碎掉，請了幾次都碎了，這說明財神態度堅決不肯保他們家。

但如果陶韻是神仙，情況就可以得到改善。陶韻與他縱然有過不愉快，到底也有父女緣分，能不能幫忙在財神面前美言幾句呢。

能的話，富可敵國的美夢不是不可以做做。

再想到前段時間鳳尼怪事連連，他相當確定，這裏頭有神仙出沒……神了，這個世界居然不是個唯物主義的世界。

現在幫柯荃做事的頭目又送來恐嚇信，他得趕快找個保|護|傘才行，有什麽保|護|傘能比神仙大呢。

他背著周綿心給陶韻打電話，想跟這個女兒好好談談。可惜電話一直打不通，換了多少個號碼打過去始終無人接聽。

陶韻在忙。

她給連衡倒了杯熱茶暖手。

連衡剛剛去了趟醫院，為秦斐重塑心脈，恢覆命脈，續接她全身上下斷裂的筋脈，使她的魂魄重新與□□嵌和為一體。整個過程消耗巨大，基本上可以說覆活了一個死人，以致於他回她這邊休息的時候，嘴唇是慘白的。

他並不是只有這點能力，而是因為當初動用元神之力所造成的內傷才剛剛痊愈，迄今為止他的仙力恢覆不到一半。這時候，他半躺在她的床上，手裏捧著熱茶，沒有什麽心情說話，只是動動眼珠子，看她忙前忙後。

添被子、換熱水、開空調……但其實都沒有什麽作用，這種冷來自身體內部。

“想吃什麽菜？”她突然問，“我出去買點菜。你不是一直想吃嗎。”

連衡擡擡半開的眼皮：“你做什麽我吃什麽，實在沒有，你泡的素食興許也是格外香的。”

“家裏連方便面都沒有。”

“那就不吃。”他拍拍床沿，沖她微笑，“實在想為我做點什麽的話，就在旁邊坐坐，陪伴也算一種回報，不是嗎。”

陶韻放棄做飯，依他的意思，就在床邊坐下，下巴擱在床上。距離很近，一高一低，他伸個手就可以摸到她的頭頂。

“她會好的，不必擔心。”

陶韻不擔心秦斐了。

她在仙界剛剛向他說明要救的人是秦斐，連原因都沒有說，連衡就答應下來。

秦斐是因為她差點死的，自身難保了還在勸她能走快走，連衡又是因為她受內傷的，這兩個人她都欠了情。

她其實也可以去求司命救秦斐，可司命一把年紀了，一旦傷病便可能久不能愈，未必肯幫。她也可以去求戰神，只是戰神與她有怨必然不肯救，她只能求到連衡這裏……明知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覆。

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，去得卻很是幹脆。

這之後，才問了她來龍去脈。

他已經挑斷了與她的從屬線，陶韻經歷了些什麽，連衡是不清楚的。陶韻主動交代了報覆陶家人的過程，這次欺淩凡人，本以為會被他說幾句，連衡卻給了她四個字——“報應不爽”。

是陶家人該有的結局。

杯子裏的水應該快涼了吧，換了這麽多杯都沒有捂熱他的手。陶韻拿走杯子，沒有再倒一杯熱水，只是將它放在床頭櫃上。

她握住連衡的手，放在嘴邊輕輕哈了一口氣。他則笑著，用另一只手幫她撥開擋眼睛的發絲。難得不再忙得腳不沾地，被迫閑了下來……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見過彼此了呢。

“我不擔心她了，我現在擔心你。”

“那就多陪我一會兒。”

“好。”陶韻抱著他的手，他的指尖是冰涼的，掌心也是冰涼的，她輕輕在他手心寫了兩個字。

連衡閉上眼睛，感受著似羽毛的觸感，唇角微勾，回答她：“不用謝。”

她擡起眼眸看了看他，男人正休息著，很是放松。她一筆一劃，又寫了三個字。

手指收回之後，短暫的停頓，連衡睜開眼睛，眼裏帶笑：“我也有三個字給你，但和你的有中間一個字的區別。”

陶韻抿抿唇：“什麽區別？”

“明知故問。”

“你不說，我就不知道。”

連衡笑笑，低頭將臉貼過來：“我倒是敢說，你可做好準備了？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，是收不回去的，就算當著眾仙的面，我也是敢說的。就怕，你會捂著耳朵不敢聽。”

陶韻：“……”

“如何？”

陶韻丟開他的手，一把端起水杯：“我去換熱水。”

她只是在他手心寫了“我想你”，就受到這樣的恐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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